岑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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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诉苦,说她早就后悔了,后悔爱上一个毒贩,后悔随他远走他乡,辜负了母校和国家的培养,辜负了父母亲族,没有好好尽孝,让我外公外婆一把年纪了孤独终老。 后悔生了我,又不管我。 成日醉生梦死在毒品吸入那一瞬间的飘然欲仙,困扰在和我父亲身边女人无休止的争斗中。任我像个没有爸爸妈妈的野孩子,磕磕碰碰自己长大。 小小年纪的我,漠然坐在旁边当着她的情绪垃圾桶。 我看到她挣扎着爬起来,摸索着翻出了画架,铺上画布,调试颜料,时隔多年,终于再一次重新拿起画笔。 可她早就瞎了。 不久前被我那毒瘾作祟、凶性大发的父亲打到失明。 她折腾了很久,调着调着,忽然哭了起来,「小凝,妈妈看不到颜色了,你来帮妈妈找一下粉色的颜料可以吗?」 12 「好。」我没什么情绪地回应。 走到窗边,看到被她搅得一塌糊涂的一叠颜料,拿走丢掉,重新取了新的一组,按她的指示,将天蓝、浅绿、亮黄、藕粉取了出来。 全是浅淡缤纷得像彩虹一样的颜色。 这罂粟和血液肆虐之地没有的色彩。 她僵硬着手,画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幅画。 画上天蓝色的天空之下,亮黄的油菜花田里夹杂着春天的新绿,一条乡间小道在旁边穿过,放学的时候了,穿着粉衣服的小女孩被爸爸妈妈牵着走回家。 她画工的确了得,看不到颜色也画得精致生动,仿佛有宁静温暖的微风穿过画布,从某个偏远的美丽乡村拂面吹来。 她精神恍惚,「小凝,妈妈好像闻到油菜花香了。」 「小凝,现在是几月份了?」 「小凝,又到春天了,油菜花该开遍了吧?」 …… 小凝小凝,喊得我心烦。 我应她的催促要求,起身去外面转了一圈,折一支新开的油菜花给她。 外面是浓重的黑暗,大片大片血红的罂粟潜藏在夜色里,神秘又靡艳。 我还摔了一跤,擦破了手和膝盖,泪珠瞬时就争先恐后冒出来,无声地淌完眼泪,默默爬起来把血和泥弄干净,折了一支艳红的花,回屋放到了她手里。 我说:「现在是三月份,外面太阳好大,油菜花开得到处都是,一踢全是花,把我的鞋都染上了那个香味。」 她早就分不清白天黑夜,几年几月了。 她手指艰难都动了动,扯出一抹笑,轻声说:「是啊,好香啊……」 明明花还在手里,离她鼻子还好远。 我上前探她的鼻息。 已经没有气了。 她手里,那唯一的一株虞美人掉在了地上。 13 不知道哪年哪月,或许是飞鸟经过带来的虞美人种子,落进了罂粟花丛里,我觉得它很特别,天天跑去看着它长大然后开花。 可惜了,我没能等到它留下种子就给摘了。 那时我还小,目之所及尽是罂粟花,没见过什么世面,对于油菜花的了解只在母亲的只言片语中,我本想安慰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