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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气又怕连腿都站不稳,匆匆骂了几句便回家了。之后再去找时,那个医生已经换了家医院上班,再也打听不到,线索就这么断了。
「断了也好。」甄姨后来安慰我说,「说明你跟这家人没缘分。在他们那里活不过一个月,在我这不就活得好好的吗?你好好活着,活一天赚一天。」
从医院碰钉子回家那天,甄姨终于给一岁的我起了个名字,叫「鲤」。
这名字听起来有些奇怪吧?二十年前在医院打临时工时,中午甄姨习惯去医院小广场的鱼池边,在那吃自己打包的盒饭。偶尔投两颗米粒下去,引得那些五颜六色的锦鲤争抢,热热闹闹的她就觉得开心。
一天她在喂鱼,一位散步经过的老人告诉她,这鲤鱼特别经活,「生命力顽强」,活个几十年的不在话下,养得好的能活百岁呢。
所以给我取名字的时候,没读过书的甄姨竟然想到了「鲤」这个字。一是希望我能借鲤鱼的长寿,也尽量活得久些。二是她不知从哪里听来「鲤鱼跳龙门」这一说,她说活得久就能遇上好事情,说不定我哪天出息了呢,让那家人看看他们丢掉了什么大宝贝。
甄姨说得没错,真相这种东西就是知道得越早越好。自从知道了自己可能没几天好活,我也是天不怕地不怕,打会走路就混成了我们西门菜场那条街的小霸王。谁要是敢说我一句什么没爹妈的孩子,我能揪着他揍到他爹妈都认不出来。
天不怕地不怕,但是我真的怕穷。
甄姨自打把我抱回家后,就再没敢去医院上班。为了多喂活我这一张嘴,她在西门菜市场支了个摊帮人擦皮鞋、缝补衣服,顺便每天收摊时捡些别人不要的烂菜叶。找她补衣服的老主顾看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活,也不时拿些家里人不穿的旧衣物送给她。所以我上高中以前,吃的穿的都不怎么花钱。
但活着花钱的不光是吃和穿。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,每天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,就是去哪里搞钱。早上一睁眼,用馒头稀粥填饱肚子的时候我在想这件事,在菜场帮甄姨打杂,贩卖点手工编织品的时候我在琢磨这个,下雨了,我一边用塑料盆接出租屋漏下的雨水,一边还在寻思。小学初中都是义务教育,只需要买点本子和笔。高中学费贵了起来,但还算有点小聪明的我拿到了奖学金,还减免了部分学费。可眼下大学录取通知书和学费单突然摆在眼前,一长串数字让我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。
大不了就不读了,怎么活着不都是一样。我有些灰心地想。一个失眠的晚上,我把西门菜场的那些童年玩伴们挨个盘点了一遍:有家里做生意发了财搬出我们这条穷人街的,有生了病途中夭折的,有考上大学去外地读书的,也有跟着家里人继续辛苦卖菜,或者游手好闲混成痞子的。更多人出门打工去了。
我想,趁我还活着,还有点力气,我也可以出去打工,打不动了就回来陪甄姨守着西门菜场的摊